〈好年〉
團圓,對我曾經是尖銳的詞彙。出櫃、同志、愛滋,過著同一個屋簷下的隔絕,面對面的每個時光我與家人之間有道強化的落地窗,對於疾病突如其來的訊息,我們逕自面對顧影自憐映照的鏡像,相顧無語

團圓,對我曾經是尖銳的詞彙。出櫃、同志、愛滋,過著同一個屋簷下的隔絕,面對面的每個時光我與家人之間有道強化的落地窗,對於疾病突如其來的訊息,我們逕自面對顧影自憐映照的鏡像,相顧無語
我們吻過,但我仍沒說出「我愛你」,大概那時就知道這字眼太多毒辣、太過霸道、太過洶湧。那一吻至今留著餘味,清晨我們摩挲著被褥,我在他耳後說:「如果我是一個感染者,可以繼續留在你身邊嗎?」銳利的眉角切出來的眼神,充滿疑惑與未知,朝我鎖骨把臉深深埋進去,語言通通拋棄。

我想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擔憂,便問了他是不是有點害怕跟擔心,他知道U=U;固然也知道有戴套,不需要再多擔心什麼,但是恐懼就是如此,沒有邏輯的侵襲刺骨……
那時候,家人一知道我感染愛滋,情緒失控之餘,開始陸續把我的生活區域跟他們區分開來,小從碗筷;大至衛浴,同一個屋簷底下,我生生感到自己是外人,一方面要處理對自己的崩潰;一方面要處理家人的恐懼不安,我至今回想我父母說過的,最驚悚的一個疑問:「你是不是快要死了?」
深夜,逃亡開始,每個人都先灌了一瓶紅牛,回頭往花蓮走。阿宏右手握著方向盤左手拿著手機接風聯絡,阿吉把座位斜臥,開了窗點了根菸,說道:「這一趟衝出去就沒辦法回頭了喔,你們兩個小屁孩要跟嗎?」我跟阿國對望了一眼,沒說話,卻也想著,回頭?是要回去哪裡,走到哪只要原本的人生不會跟著我們就好。
但我不想,服藥不想、戒毒也不想。那時的我對整個世界缺乏希望,也不太清楚好好活下去要幹嘛,參雜了好友的自殺、出櫃後的家庭革命、最親近的家人過世,全時間擠在一起,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被檢測出愛滋。
大克與小霍的相識是朋友介紹,而大克從一開始就知道小霍是愛滋感染者。「一開始,我就直接跟他說了我是愛滋感染者,我不希望這麼單純的他,有任何可能被我傷害,我想我是在保護他,但他沒有退縮。」
之前我住在桃園,與友人閒談時講到近年對於HIV感染者的歧視有比較趨緩,我笑著回她,我說沒有耶,因為只有在生活的細節裡,才能去切身地感受歧視的份量,究竟是沈重,還是如沖刷湍濤的河流,慢慢一部分一部分蝕去。
這次想跟大家說說我與男友認識的過程。由於我是一位愛滋感染者,很多年了,其實我不太敢放手追求感情,害怕被拒絕已經是我心中最大的結。第一次在交友軟體上遇到他時,他住得很遠,但是照片一出來我就非常地著迷。他是位粗獷可愛木訥的小熊,聊著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