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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看著他朝死亡前去。小偉

  人生有時候是複雜的事情,它可能是總和的,有時候我沒辦法一下子看清楚它的樣子,因為我仍未走到盡頭,而這些文字 […]

  人生有時候是複雜的事情,它可能是總和的,有時候我沒辦法一下子看清楚它的樣子,因為我仍未走到盡頭,而這些文字只是為了記錄他,紀錄現在他尚未真正告別人世時的樣子。

碰頭

是的,故事的開頭正如所有的刻板印象一樣,我在一個充滿藥物的世界遇見了他,我們整晚未闔眼的交換著彼此的熱情,隔天離開時匆忙的趕著隔日的工作,我忘記帶走了手錶,晚上時他傳來了訊息說要把手錶歸還給我,這大概是無聊的開始,但在藥物過後低盪的情緒裡卻是無比溫暖的一個春天。

我還是記得他騎著機車拿手錶來給我時的表情,他笑得燦爛,摸著我的頭笑著說「你真是個笨蛋,連自己的東西都照顧不好」,我尷尬地笑了笑,應該是害羞吧。

走入

有時候在世界活著很難,所以當時的我寄託了許多希望在每一次的約砲之上,那是可以暫時的重組或者遺忘一些本來在人生中已破碎的事情,他送來手錶的那刻似乎又再次增強了某些我渴望得到歸屬的慾望,我其實是清楚的,清楚的知道這種感受不是因藥物效用產生,那是一種每個人需要與被需要的基本感受。

我最後依循著感受,就開始了這段關係,雖然我們沒有言明著是交往,但是,那個模式似乎是某種穩定交換著彼此生命熱度的模式,其實那對我來說跟交往並無異,因為承諾在我們這樣的人(感染者)身上,在告知後可能全盤改變,其實有一點點的溫暖可以啜飲就好,只要一點點就好,哪怕背負著這個世界萬千的罵名,我也要我暫時能夠躲進某個溫暖的庇護之中。

我們沒有說出彼此的身份在那段時光之中,只有在一次聊天時談到了某對情侶因HIV進入關係之間而關係變得扭曲,他當時並沒有言明是什麼進入了那對情侶之間,只說那是一個極為黑暗的事。

疏遠

走入這種交換彼此生命溫度的關係中,其實對當時的我是極其危險的,因為我從沒想過真正把那扇門打開後,究竟會看見什麼。

當我打開他心中的那扇門時,我看見了是無止境的黑暗,裡面所有的動力都是停滯的,也許藥物是他唯一的解藥,我想嘗試給他點什麼,但似乎所有正向的話語,所有規勸或者戒律都將變成一種站在道德高位的嘲笑,回過頭看自己似乎也在麻痺著些什麼,所以我們最後終將分離,我在開始的時候就深深知道。

有天晚上他傳來了訊息「前幾天弄傷了手,現在變成蜂窩性組織炎」,並且附上了照片,我看了看照片,便知道那個傷口的位置是最最常見會在靜脈注射時使用的位置,我沒有詢問是怎麼弄傷的,只是催促他去看醫生,並且告訴他若是擔心有任何曝光的問題,我可以幫忙找醫生,但他回絕了。

過了幾天工作結束後我去看了他,他告訴我他有看了醫生,但是卻拿出了並非健保常開的自費藥物,我問了他的室友,他是否有去就醫,室友告訴了我他去藥局買了藥而已,我便決定暫時離開這段關係;離開並不是因為他是負面的人,而是某種很本能性的抉擇,是我無法再承擔什麼,因為再擔上什麼,我都終將看見我會失去他的事實。

朋友

把關係拉遠之後也許是少了期待的緣故,我們似乎可以更無話不談,我甚至可以直視他的憂鬱,那些問題其實不是藥物,不是HIV,而是憂鬱,是他從小的環境就逼迫著他無法反抗,當他反抗時就會被某個反抗壓制甚至毆打。

我試著站在他的位置鼓勵他離開那個原來的家庭,那個看起來在世俗價值上應該要美好且完整,但在他身上卻僅剩下暴力與勒索的家庭,每一次的談話我似乎都有感受到他的前進,與願意揭露自己內心的那個慾望,我是開心的,聽著他講這些讓我覺得難過的事情,雖然心疼,但那個正視問題的樣子讓我覺得他是無比值得我驕傲的。

我愛你

這句話在我與他的關係中從未出現過,但有天他傳來訊息告訴我他終於逃離如噩夢與被暴力擊碎的家時,我在心中浮出了這句話──我愛你。

我沒有說出口,僅是告訴他我支持他的選擇,那日我的心情隨著他雀躍了起來,有時候你會以為人生就要如此美好,一切都會好轉,但其實結果似乎不是如此。

未知

他決定出國工作,在決定出國工作前向我透露了他的感染者身分,並且告訴我他停了藥,我沒有批判什麼,也沒有想改變他什麼,因為吃藥與不吃藥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應該是病人自己的選擇,我僅問他是否知道有什麼後果,他說知道,我們就相擁入睡了。

在出國前幾日他告訴我他前陣子因CD4過低,導致身體有些狀況所以住院,但最後他仍然沒有選擇服藥,他出國前給我了訊息告訴我他要離開了,也許不會回來了,這是最後一次跟我道別,我沒有哭,只告訴他『如果這是你要的,即便我想要留下你在這個世界上,我也只能祝福你,送你離去』。

人生有時候是複雜的事情,它可能是總和的,我還沒有看見他的總和,而他的總和也不需要我來評價,因為他就是他,他就是如同一道又一道的光線,在自己無止境的痛苦裡照亮我的人,我愛他,即便此刻我們不是伴侶,即便此刻我不知道他是否還在,但我知道那道光就在那裡,那是他,是那個義無反顧向死亡前去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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