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擱淺在人生長河旁的孤島沙洲上,一座巨大封閉的方舟,既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但歲月卻依然流逝著,我在牆上留下了一層層油亮粉刷的痕跡,新舊交替,斑駁相間。四周的河沙泥濘,在未來的路上得步步為營,以免再次落入與罪惡零距離的滿身泥濘。
睡夢中驚醒,也許是因為惡夢,更也許是聽見了那急促緊湊音節的起床號,有時亦會在深夜中突然驚醒,彷彿聽到了起床號的喇叭聲直到看到窗外隔著鐵欄的夜色依舊黑暗,才恍然尚未到起床的時間,驚醒自己的,也許是雞尾酒的副作用或是壓力產生的夢魘吧,躺在舍床上瞪著眼,沒有窗簾的舍房天色明暗一目了然,深夜的四面牆內,所圍聚的光影皆是沒有溫度的日光燈源來自天花板上罩著細網的湛白夜燈,而月光的顏色早已在記憶中模糊了。重新閉上眼,這一次還是等舍房主管的點名喊聲吧。起床梳洗,方舟內的一天起始與所有的日子並無不同,一樣的早餐,豆漿饅頭稀飯醬瓜一成不變,沒有因為你在H的方舟內,而有所不同,H是HIV(人類後天免疫缺乏症病毒)的字母開頭縮寫簡稱,通常也只有相關人員熟悉這H所代表的意思,至於為何要用如此縮減低調的用字呢?也許是因為H所代表的另一個稱謂愛滋,所賦含的一切沉重的令人難以啟齒,不想面對吧!
聽到愛滋病,你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念頭,畫面是正向還是負向的,我不確定,但不瞞你,我腦中的第一個閃現的畫面是身上長了一些奇怪的膿包,和無法癒合或癒合不佳的傷口畫面,已和市售菸盒所印刷的可怕照片,亦或是戒檳榔宣導上口腔癌此般驚悚掛勾成了印象,成了染上愛滋就會變成那樣的刻板印象,而事不關己或一知半解的人,映象也就會停留在那樣的因果上,就算是與之共舞許久的人,那道內心的高牆也不比方舟外的牆低多少,容易的多少也許得花上一聲的時間去平復身體內外的各種不安。
在諸多考量下,監所這座孤島上,所有H感染者,只會與同為感染者的人,同住在那彷彿擱淺在孤島上的方舟,待久了,好像也覺得自己與正常人也沒有什麼不同了,因為大家有一樣的不一樣H,所以就都一樣了,甚至忘了,除了每日固定的服藥時間,一顆濃縮的雞尾酒,卻讓人越發的清醒,彷彿提醒著,就算眼前的人生場景彷如宿醉般不堪,若沒有這一小小顆藥丸,可能連平安走下去都不容易,雞尾酒的日子雖還不到盡頭,但比起發病可能喪失的這那一切,已是值得知足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