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年〉
團圓,對我曾經是尖銳的詞彙。出櫃、同志、愛滋,過著同一個屋簷下的隔絕,面對面的每個時光我與家人之間有道強化的落地窗,對於疾病突如其來的訊息,我們逕自面對顧影自憐映照的鏡像,相顧無語
團圓,對我曾經是尖銳的詞彙。出櫃、同志、愛滋,過著同一個屋簷下的隔絕,面對面的每個時光我與家人之間有道強化的落地窗,對於疾病突如其來的訊息,我們逕自面對顧影自憐映照的鏡像,相顧無語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去了台北聯醫昆明院區兩次,做了檢查,結果我們的HIV都是陽性反應。在診間裡表面上已有準備似的安然自若,內心卻是驚滔駭浪般地惶恐。那感覺被判了死刑,沉落在一個無盡的黑洞裡。
我們吻過,但我仍沒說出「我愛你」,大概那時就知道這字眼太多毒辣、太過霸道、太過洶湧。那一吻至今留著餘味,清晨我們摩挲著被褥,我在他耳後說:「如果我是一個感染者,可以繼續留在你身邊嗎?」銳利的眉角切出來的眼神,充滿疑惑與未知,朝我鎖骨把臉深深埋進去,語言通通拋棄。
歲月如梭,恰似白駒過隙,轉眼間,我已入監服刑三年半了,但如果和其他受刑人相較之下,我執行的時間,自是尚短,但或許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封閉性的空間生活這麼長的時間,加上自己有著和別人不同的特殊身分:「同性戀者」,所以心裡是百感交集,忐忑不安的,在人群中要保有自我,本來就是難事,特別是在這嚴密警戒的監獄裏頭,如何保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成為我在此最迫切的問題
愛滋,愛滋病是讓人很尷尬的病症稱謂,更是被他人歧視的對象,我對疾病的認知愛滋對我而言是完全的陌生,不知愛滋病毒潛伏性的感染,何其嚴峻,讓人蒙羞…
如果能坦然說出「我真的接納自己是個愛滋感染者的身份了!」,我都會希望朋友們,能再更深刻地想一想,自己真的接受了疾病所帶來的一切了嗎?跟男友交往前,我很坦率,曖昧後期我就直接說了我自己是感染者,他沈默好久,說他要好好想一想,接著一個多月斷斷續續的聯絡,這樣拖沓實在讓人受不了,後來再一次次的約會中,告訴他關於感染者的一切,傳染途徑、病毒量,終於在一起。
從來都不曾想過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惡夢,會有一天毫無預兆的降臨在我身上,從此他存活在我體內,「H」成為了我身體的一部分,不容忽視提醒我,我做錯了事,走錯了路……
那時候,家人一知道我感染愛滋,情緒失控之餘,開始陸續把我的生活區域跟他們區分開來,小從碗筷;大至衛浴,同一個屋簷底下,我生生感到自己是外人,一方面要處理對自己的崩潰;一方面要處理家人的恐懼不安,我至今回想我父母說過的,最驚悚的一個疑問:「你是不是快要死了?」
坐在同一餐桌上,我變得只敢喝自己手中的酒,彷彿手中的酒,是唯一能帶我度過尷尬似的。雖然大家都說沒關係,但我就是沒有勇氣伸出手去夾菜,深怕自己夾了那盤菜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動那一盤菜。
就這樣我便認真的投入了每天的工作,直到第十二天我的組長跑來問我,說某某某我聽說妳得到愛滋病,當下的我立刻否認說沒有,但我為甚麼會否認?因為我想遠離毒品重新過正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