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7月,在看守所外是我與他分離一個月後的相見。
分離並非出乎意料,但這一個月的時間卻格外的緩慢,拉長時間的或許是對未知的恐懼,從他入所到出所這樣的恐懼一直都伴隨著我。
那時他是我男友,我們都是愛滋感染者,因為藥物而相遇。他和我其他玩煙的朋友不同,能夠包容我把設計接案的工作帶到他家,靜靜等待我完成工作,甚至我們會一起出門吃飯。當然這段等待的過程中,他也沒有閒著,拿著手機玩著遊戲,我們有默契在各自的「偏執」中等待彼此。
當你以為生活,會這樣日復一日的平靜下去,墜落或許就要出現。
『砰!砰!砰!開門,OOO開門!』
某日,他租賃的分租套房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與吶喊聲,我回過頭望向他,一度我以為是他沒繳房租房東來催繳,但這樣急切的聲音讓我開始緊張,也開始意識到這樣的平靜將開始墜落。最終他打開了門,門外的警察拿著搜索票,告知我們要進房搜索。我與他在房間中被上銬,被要求坐在沙發上不能任意移動。警察持續的翻箱倒櫃,尋找的我們「吸毒」的證據,毒品與吸食器被當成證物裝袋。證據搜索完成後,警察望向我倆問了一句『你們有沒有愛滋』,我點了點頭說有後便望向他,他淡淡的回應「有」。
門被迫打開,就像是光鮮外表被劃破其中的敗絮散落而出,愛滋、同志與藥物濫用的身分,不僅只是在我、他與執法者間相互被看見,更像是整個社會正在觀看自己,並告訴你『你們就是如此的不堪』。說來我實在有點變態,這樣粗暴的整個過程,竟然讓我感覺好像放下了什麼,好像讓我接受了我與他真實的樣子。
我與他分別被帶上兩台不同的警車,我在車上看著窗外,看著熙來攘往的車,看著帶點紅色的陰天,我的心情從驚慌轉為麻木。押解我的員警相對年輕,在車上詢問了我一些日常的問題,大略是為什麼使用,做什麼工作這一類的事情,真是太日常了,我其實已快將對話內容忘得一乾二淨。但在將抵達分局前,員警淡淡的說了一句使我難忘的話『本來以為裡面有很多東西,也有很多人,沒想到都沒有只有你們兩個,你們實在是有點慘』,我沒有回應只是苦笑了一下,便下車和員警一同走進分局。
我們倆被分開驗尿,也分開進行筆錄。員警依法告知了我的權利後,便開始詢問我整個過程,我的眼角餘光掃到被銬在椅子區的他,似乎正對我示意要我安心。待我倆筆錄結束後,我們被分派到不同的拘留室過夜。我記得那夜我並沒有睡著,只是緊張地想著,手頭上還沒交出去的工作,是否會讓合作的夥伴感到焦急。
隔日一早,員警將我與他分別帶開,並拿了早餐店的三明治與奶茶給我們,告訴我們接下來要移送地檢署。坐在前往地檢署的警車上,一切都真實無比卻似在夢境中,原來墜落時或許不會有跌落深淵的恐懼,更多的是抽離,抽離的看著自己,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抵達地檢署,經歷了一夜的分離,我們在拘留室再次相見,等待偵查庭的開始。我記得他握著我的手,告訴我「不會有事你不要擔心,但我前面有其他案子,可能沒辦法出去」,我問他『那我能怎麼幫你』,他簡短的回應「應該需要一筆交保的錢才行」。我這才知道原來這並非他第一次經歷藥物的法律事件,在這之前也仍有未執行完的刑期。被告知我的偵查庭即將開始,我告訴他『你開完庭後,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多少錢,我來保你』隨後我便被往偵查庭,開始後續的程序。
偵查庭上,檢察官坐在高台上,重新詢問著筆錄的內容,記憶中我僅簡略的回答是與否,直到偵查庭將結束,檢察官詢問了我是否有意願做戒癮治療,我告訴檢察官『好』,偵查庭便結束了。當我邁出地檢署的大門,我打開剛被歸還的手機,電量僅剩下10%左右,我緊張的開啟地圖查詢鄰近的ATM,拖著疲憊的身軀快走到ATM前等待他電話。
電話響起,我急忙地領了錢,在回到地檢署的半路上,手機便沒電了。繳完費用後,在地檢署門外焦急的等待著,過一陣子後我們再次相見,兩人搭上公車一同返家,路程中說了什麼我實在是記不得,只記得疲倦充斥了兩人,但好像有一種更篤定要一起走過去的心情。
那時的我並未多想,以為一切只要我們勇敢,便能克服所有困難停止墜落。有時候社會並不一定看得見,僅以為這樣子的歷程便是墜落深淵的緣由。但困境與難題其實才剛剛開始,而對自己、社會與未來信心的重建,也才正要重新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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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希望你們沒事